解读：远山近水 | 朗诵：飞扬

原著：陈忠实

叔本华曾说：

“生命是一团欲望，欲望不满足便痛苦，满足便无聊。”

陈忠实呕心沥血之作《白鹿原》，就通过三代人的恩怨情仇，写尽了人性的欲望和追求。

然而，在这一系列予取予夺、欲生欲死的争斗、得失之间，为什么人总是不满足？

通过桀骜不驯的黑娃、狡猾险恶的白孝文和忠诚厚道的鹿三，我们可以略知一二。

得到了，总会比较

人都说，得到比失去好。然而，有的人往往得到了，还会四处找。

总有一种缺憾，让人还想要。

当闯荡多年的黑娃再次回到白鹿原，已经是“衣锦还乡”。他一时成了衣食无忧、呼风唤雨的土匪头目。

然而，当他兴奋地来找昔日爱人田小娥时，却发现她已经惨死，去了另一个世界。

为了报仇雪恨，他首先就把怀疑的目光，对准族长白嘉轩。

因为就是这个人，曾经拒不接受他和小娥，进入祖宗祠堂。

然而，万万没有想到，真正的凶手却是自己的父亲鹿三。

按说，白嘉轩已经洗去嫌疑。

然而，陷入执念的黑娃却没有放过他，他让手下活活打断了白嘉轩的腰。

这个腰杆子，曾经在白鹿原傲然挺立了几十年。

因为他堂堂正正、坚守原则，被村里村外的人，打心眼里敬重。

可黑娃偏偏把这让人称羡的腰杆打断，这是为什么？

常言道：“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。”

出身贫寒的黑娃，受到白嘉轩太多的厚待，拥有了非比寻常的温情和庇护。

因为父亲鹿三是白家的忠实长工，白嘉轩对待这个长工，就像兄弟一样亲厚，所以也把黑娃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，还自掏腰包送他到学堂读书。

然而，黑娃却不吃这一套，不感这份情，因为他天生叛逆。

小时候，当要好的伙伴白孝文，拿出珍贵的冰糖给自己吃时，他怕以后吃不到而嘴馋，宁愿扔掉。

长大以后，他不愿像父亲一样终身为仆，宁愿外出给人当麦客，靠能力吃饭。

因为贫困而太过自尊，因为年轻而太过敏感。

别人的仁义，成了自己身上的枷锁。别人友善的帮助，成了内心憎恨的施舍。

即使数年以后，他在江湖上意气风发、大权在握。即使世事变化、今非昔比，他的心中还在比较。

刻在心里明显的身份差距和强烈的落差感，始终让他如鲠在喉。

他看不惯，白嘉轩在他和父亲面前，那永远高高在上、清高正统的样子。

他痛恨白嘉轩的高人一等，让他总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，自己的低微和卑微。

所以，他要报复，他要打断这象征性的腰杆子，毁灭他内心里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，彻底灭掉他的威风。

受人太多恩惠，总有一天内心会出现巨大的不平衡。

你的优越和充盈，于我却是一份沉重的亏欠和负担。

正如现实中，那些忘恩负义、恩将仇报的人总会说：“不是因为你不好，而是因为你太好!”

金庸《侠客行》里，梅芳姑一生苦恋石清，但石清心中，只有闵柔一人。

他对梅芳姑说：

“你样样比我闵师妹强，不但比她强，比我也强，我和你在一起，自惭形秽，配不上你。”

太好的一个后果，是让人生出距离感。

有些人，他受不了完美，也不信任完美。他只会怀疑：“太好的东西，不是好东西。”

接受不了别人的优秀，承受不了太深的热情，只是因为这比较出自己的不完美，映衬出自己的无能。

得不到，总在计较

狐狸吃不到葡萄，就会抱怨葡萄太酸。

而人越得不到，就越计较。

白孝文曾是黑娃的好哥们，当他眼见黑娃带着田小娥回家，却不被父亲接纳，就善意地给他们寻找住处，让他们在村口的窑洞安了家。

他为黑娃的勇气高兴，为兄弟的桃花运艳羡。因为他俩是自由恋爱，田小娥又是如此美貌。

他看到她第一眼时，心底就留下深深的印象。

然而，也只是暗暗的美好情愫而已。

直到黑娃因为逃难，远离田小娥，他的内心充满惋惜，然而，不久又陷入难言的愤怒。

因为，心中的女神竟然被当众抓住，和村上的狗蛋通奸。

这个狗蛋，只是个提不上台面的光混汉。

白孝文的内心里波涛翻滚，他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。

就如自己最珍爱而不敢亵渎的尤物，却眼睁睁地被别人在手上把玩。

自己得不到的，别人却轻而易举得到。

于是，人性中见不得别人好的他，因嫉妒而愤怒，因愤怒而偏执。

巨大的失落和愤怒，让白孝文对此事比任何人都更计较。

所以，当作为新任族长，要在众人面前主持这对乱淫男女的鞭刑时，他高高举起了鞭子，狠狠抽向了狗蛋，更狠狠地抽向了，内心里最向往和喜爱的人。

一鞭下去，田小娥柔嫩的肌肤上就冒出鲜红的血花，迅即弥散了整个上身，凄厉的叫声在人前久久回响。

此时的白孝文内心也有无奈和心疼，但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不平，他恨小娥太随性，恨自己得不到。

即使最后，他真的拥有了田小娥，看到她被无端杀害，却又因身份的计较，没采取任何行动。

有句话说：

“人生终归摆脱不了两大困境，一个是未曾得，一个是已失去。”

直到最后当了保安团的营长，成为白鹿原上最有权势的一个人。白孝文还在为得不到而发愁，因怕失去而心忧。

为了曾经失去的房产，他如法炮制陷害鹿子霖，买了他的地，拆了他的房。

为了弥补曾经失去的家族尊严，他要求认祖归宗，假装成孝子贤孙。

为了免除升官发财的威胁，他除掉了曾经最好的弟兄黑娃。

生活中太多的求而不得，让人叹惜痛恨。

得不到完美的婚姻，只能挑剔身边爱人。

得不到父母的偏爱，总是心存怨怼。

得不到事业上的发展，常会抱怨所处的环境。

人总是这样，得不到的时候迁怒苛求，失去时却又牵肠挂肚。

得不到心有不甘，失去了又悔不当初。

百般思量、千般计较，只能让生活充满缺憾、烦恼，让自己的心终日劳累和纠缠。

得失之间，只来源于你的偏见

俗话说：

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”

田小娥先后和多个男人有染，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有伤风化、有失检点。

而这其中，最气愤填膺的就是鹿三。

他感觉自己和儿子的颜面尽失，终于忍无可忍，用尖刀杀死了臭名昭著的田小娥。

其实，被杀的这个女人，和鹿三并无深仇大恨，也没有什么关系。

按理，她算是他的儿媳妇。

可是，他自始至终不认同她和儿子的结合。

他不认这个儿媳，不让她踏入自己家门，任其自生自灭。

正像书里所说，这个被杀的女人，没有吃过他一口饭，向他伸过一次手。

在饿得几乎半死的情况下，以为公公好心给了自己一个窝窝头，不料后背却被插上一把冰凉的尖刀……

有人说，这是鹿三的大义灭亲。他是嫉恶如仇、为民除害。

因为儿子黑娃因这个女人辗转漂泊、声名狼藉，而老东家的儿子白孝文，也因她堕落沉沦。

可是，这个女人，却正是两个男人都曾热爱珍惜、深怕失去的人。

看似正义之举，却剥夺了他人爱的权利和自由。

囿于情感偏见，则失去理性判断，侵犯了他人的无辜。

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，也来自白鹿原上大部分人。

在那个强调伦理道德、三纲五常的年代，女人必须身家清白、从一而终。

然而，田小娥却完全没有遵从，她起初当大富人家的小老婆，又和黑娃相好，后又和白孝文偷欢。

所以，他们平日里看这个女人就不顺眼，她死了，更觉得是很自然的事，而不去管她到底是怎么死的，是谁害死的。

所以，在鹿三心中，田小娥就是有罪的。

他不管田小娥是被父亲卖给了郭举人，不管田小娥和黑娃是真心相爱。

他看不见鹿子霖的一肚子男盗女娼，也不会去了解，田小娥拉白孝文拉下水后的悔恨和愧疚……

大家都不管，那个充满饥荒、动荡的年代，一个弱女子该如何艰难生存。

只在意道德的高线不能被触碰和违背。

田小娥看似是被公公杀死的，其实是被整个村子的冷漠杀死的。

一个只想在乱世中苟且偷生的女人，被盲目的执念和偏见推向了深渊。

王小波在《黄金时代》里，描写了王二和陈清扬的故事。

对于陈清扬，大家毫无根据地说她是破鞋，仅凭表面感觉，就给一个女人定了性：“别人说你是破鞋，你就是破鞋。”

既然如此，索性做一个“让众人满意”的榜样。

出于叛逆和报复，陈清扬反而真的和王二发展起“最伟大的友谊”。

此时的众人，反而无话可说。

偏见，就像心灵的毒瘤。

它能让人失去本心，无法清醒判断是非得失，能让无辜的人走上歧途末路。

真正智慧的人，从来都拥有一颗悲悯之心、平等之心、超越之心。

当你内心里执着于分出富者和穷者、强者和弱者、有罪者和无辜者，你就成了操控者和评判者。

最终在真实的生活里，沦为永不满足的索求者和受害者。

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，人性的真假善恶，也在一出出生活的大剧中，最终显山露水、水落石出。

一意孤行的黑娃，最终认识到自己内心的阴暗面，面对身材佝偻的白嘉轩，他万般悔恨；

在失意的漩涡中迷途深陷的白孝文，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，虽搏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，最终却遭人唾弃；

而一腔孤勇的鹿三，也因深受良心谴责发疯而死，并连累白鹿原遭遇一系列磨难。

人生很短，磨难很长，比磨难更长的，是人心永远的患得患失。

当我们历经世事沧桑，终将学会如何从容一生：

如果有幸得到，请别再前后比较。

若是无法拥有，请别再百般计较。

成败得失之间，终究决定于我们的起心动念。

就像《白鹿原》里有句话：“世上有许多事，尽管看得清清楚楚，却不能说出口。”

愿岁月的暗流汹涌中，我们能看淡得失，从容面对得失，在一呼一吸之间，活得真实而坦然。